韩绍真冷笑道:“也不过数十个寒暑,几场秋雨来去罢了。于韩某而言,当日你们对我的驱逐与迫害,可还历历在目!正如那年上京雨夜的遭遇,可知每一年秋夜梦中,可都还会来寻韩某叙旧啊。”
韩绍真说得风轻云淡,何彦舟的脸色却越来越差,微微后退扶了一把身后的桌角低声道:“当年你明明得了好处,却仍旧不肯与我等一处上谏。党同伐异,古今皆是,你本就怨不得谁……”
“何老您是三朝元老,所言自是有理,可也须知这世上是人各有志。”韩绍真言语间骤然察觉到何彦舟意异样,不由顿了顿道:“你身子不适?”
“无妨。”何彦舟撑着桌子又勉强直起身来道:“此事不让你继续追查,虽有私心,却也属实是替你性命考虑。韩绍真,你那么聪明……还那么有本事,不会想不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。”
韩绍真闻言更觉此事不简单,那账本究竟是什么东西,竟让何彦舟如此害怕自己继续查下去?而对方又为何会误会那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手里?
直接开口询问便会暴露,韩绍真只得边猜边试探的旁敲侧击道:“一个告老还乡的高官,却要插手民间案件,此事就够怪了,又有这账本在……就算我不深究,他人也不会相信一个三朝元老,会缺钱贪财到去贩私盐,我不查,自有人会查。”
“这也正是我要求你的……!”何彦舟忽然仰起头来拔高了声线,盯着韩绍真的脸忽然激动道:“你也知晓,何俊勇是我的堂侄,此事与他关系不大,都累得他全家共赴黄泉……老朽我虽已年老至此,可也还有家人……何家也还有其他活着的人!”
韩绍真闻言顿时愣住,连神色都忘了规整,只这么诧异的看着眼前老者,却见何彦舟笑了笑往额头上抹了一把道:“你想要的无非就是消除隐患报仇雪恨,只要我死……你的目的就达成了。”
韩绍真心底一惊,原本还想上前搀扶对方一把,闻言登时后退了两步:“我不要你的命!我要你的命能做什么?”
“那你千里迢迢来此,难不成真是为了寻我叙旧?”何彦舟掌心抵着桌角将将站稳,身体仿佛异常的逐渐虚弱,情绪激动更催化得他额上冷汗直冒,透过稀微光影可见一片水光颤然。
“那也不是为了要你的命!”韩绍真声色坚定道:“我若真恨你至此,我韩绍真的肚量也未免太小了!”
“老朽没时间跟你绕弯子了。”何彦舟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:“命给你,此事就不要再追查下去……就当是,是为了你自己吧……”
话音刚落,何彦舟像是支撑不住了一样,忽然扶着桌子倒了下去!韩绍真一时顾不得许多,下意识还是快步上前去扶人,谁知刚一靠近,借着窗外月光便见何彦舟嘴角挂着一片血迹!
“何老!来人!快来人!”韩绍真不由惊呼一声,同时门外一声巨响!严况踹门而入立即上前去一把揪住韩绍真的胳膊想将人拉开,更是捏拳要将本就气息奄奄的何彦舟推开,韩绍真见状连忙解释道:“我没事!是何老……唉,快去寻大夫!”
门外护卫得令连忙赶往县城寻医,韩凝跟林江月也一并冲了进来。韩绍真扶着何彦舟想让人坐下,怎知何彦舟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,一字一句道:“韩绍真,曾经我的确对不住你……可毕竟朝局如棋,你我于彼此而言,都是失控的棋子,都固执的认为自己才够格做那个执棋人……却不知,咱们斗了这么多年,却都是别人的棋子!”
“何老你先别说这些了!”斗了半辈子的对手此刻在眼前面色苍白,呕血垂危,韩绍真却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。
严况上前拉开何彦舟的手腕,又并指搭在他腕上把脉,片刻后,严况不由神色一紧。
“他服毒了。”
此言一出,韩绍真更觉思绪天翻地覆,他扯住何彦舟的袖子蹙眉道:“你这是何必!”
何彦舟胸口一颤,嘴角又溢出不少黑血来,他哽了哽道:“如今我已沦为丧家之犬,今日我将命也双手奉上……只求你,别再追查此事……放我家人一条生路,留我死后清名……”
“这是怎么回事啊!”一旁的韩凝见状急的直跺脚道:“那我大嫂程如一呢!你把我大嫂弄哪儿去了!”
林江月也道:“对啊……这怎么回事……怎么就服毒了?!”
还剩半口气的何彦舟听人提起“程如一”,不由恢复了些许神志,却正对上严况死死盯着自己道:“程如一被唐门抓走了,此事与你无关?”
“我毫不知情……”何彦舟艰难道:“程如一……也是个苦命人啊……都是棋子,大家都是棋子罢了……”
“账本根本不在我们手里,极有可能被唐门拿走了。”
严况眼见对方已无药可救,便直言道:“你既想让我们保全你的家人和清名,就把话说清楚,到底是什么账本,什么买卖,主使人又是谁!”
严况这话似乎对何彦舟造成了极大的震撼,他登时睁大了双眼竟一把挣脱韩绍真的手站了起来!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,竟是猛地垂头呕出一大口黑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