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以吗?他抬起眼,从银灰色的眼镜框后看着左佑佑。
左佑佑涨红了脸:好的。
柏辛树站起身,打开柜子,丢给左佑佑一个鲜黄色的安全帽。
左佑佑:?
柏辛树又递了件外套给她:跟我下仓库。
下仓库?左佑佑迟疑地问,我不是来做古籍的吗?
是。柏辛树简单地回应,然后又递给左佑佑一个口罩,戴紧了。
左佑佑迷惑地照办:老大,请问我是去管仓库吗?
柏辛树手一顿。
他回头看着左佑佑,绝望地想起,她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。
我们去仓库里整理古籍,古籍里面全是真菌,很脏,你要把自己捂严实,不然就会生病。柏辛树一边出门一边解释,很多人因此得过肺炎。
安全帽,一是隔绝头发和细菌,二是架子老化,东西很容易掉下来砸到头。
左佑佑恍然大悟。
她把早上精心吹出来的蓬松头发塞进鲜黄色的安全帽里,裹上了柏辛树的外套,小跑着追上了柏辛树。
柏辛树指着她的下巴:扣上。
左佑佑摸来摸去,半晌,未果。越急越慌,越慌越扣不上。
柏辛树看表,忍了又忍,终于忍不住:你别动。
左佑佑赶忙立正站定,柏辛树伸出手,修长的手指从安全帽里拽出绞进头发的带子。左佑佑脸颊一痒,然后感觉柏辛树的指尖移在她的下巴处。
扣子的清脆响声,柏辛树收回手:好了。
左佑佑赶紧跟上去:谢谢老大。
两个人七拐八拐,到了仓库门前。很小的一个房间,锁得严严实实。
仓库管理员看见柏辛树,非常客气地把登记簿递到了他手上。
柏辛树拿来登记簿,抓着笔写自己的名字。左佑佑想表现一下,跑去领钥匙。
啊呀小姑娘,运气这么好,在柏辛树博士的部门啊。仓库管理员笑眯眯地说,多少小姑娘羡慕你啊。
是呀,运气好。左佑佑心里惦记着向老爷子道谢,笑眯眯地说,柏辛树博士最近身体还好吗?代我向他问好。
你自己去问他啊。管理员看了下窗户外面的柏辛树。
也是,总能见到的,到时候我自己去问。左佑佑高高兴兴地拿了钥匙出去。
柏辛树签好名字,把登记簿合上。
左佑佑刚好走过来:老大!钥匙借来了。
柏辛树检查了一下左佑佑的口罩,然后才推开了门。
没处理过的真实古籍回击学历歧视!
门开的瞬间,一股浓郁的纸皮灰尘味钻进了左佑佑的鼻子,房间里到处都是铁架子和纸箱子,所有东西都毫无章法地堆在一处。
左佑佑震惊了。
她想到从前在拍卖行实习的时候,藏室中那一本本整洁的古书,又看向现在毫无章法堆作一处的满坑满谷的纸皮纸片。
眼前的这幅情景,震撼归震撼,但绝对不是她梦想中的震撼。
这是什么?左佑佑后退两步。
柏辛树已经走了进去。房间里光线幽暗,他站在阴影里,回身看着左佑佑。
古籍。他说。
左佑佑的眼睛落在外面一张布满虫洞的纸张,密集恐惧症发作,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真实的古籍,没处理过的原稿,也是我们要做的工作。
左佑佑的又看向一旁的纸箱。纸箱的口敞着,随意丢着许多黑白照片。
扭曲的铁轨,错乱的烟囱,冰冷的泥板
竟然是唐山大地震的照片。
也不知道在这里丢了多少年。
左佑佑忍不住拿起来看,一拿,才发现不对劲。
所有的照片,都已经粘在一处,好像砖一样,分都分不开。
那个没救了。柏辛树摇摇头,已经粘在一起了。
怎么会这样?左佑佑心痛得不行,好珍贵的影像资料!怎么会如此保管不善?
因为那十年后,人才断层。柏辛树轻声说。需要重建的太多了,没人去整理,只好先堆在一起,锁在库房中,就这样,过了将近半个世纪,依旧没有整理完。
左佑佑懂了,看着这些照片,缓慢地把纸箱合拢。
舍不得丢。柏辛树平静地说,就放在那里吧。从历史中来,到历史中去。
左佑佑应了。
声音闷闷的,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。
柏辛树见惯不怪。
初初接近真实历史的人,很容易被历史的残酷擦伤。时间久了,才会慢慢习惯。
历史以闹剧开始,以悲剧结束。
仓库很小,纸箱子挤挤挨挨地堆在一起。柏辛树翻找许久,才突然想起,左佑佑一直没出声。
他猛地回头,看见左佑佑好端端地站在铁架子旁那里,才松了口气:怎么不说话?我以为你晕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