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头沉稳的声音在拨通后立刻响起,徐珮笙心里悬着的大石安下。
「顾宇澜……」话语声才刚开始,她就哽咽了。
顾宇澜扫过手机在黑暗里亮着的萤幕,因为她是第一次打电话给他,所以没有任何通话纪录。
「怎么了?还没睡?」他房间里没有一盏小灯,室内除了电子鐘的数字外,一片漆黑。
电子鐘上写着「1:30」,原来已经度过一日,进入第二天凌晨。
在他问完怎么了之后,徐珮笙觉得自己回到人间。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,在三更半夜里打电话骚扰人。
可是她真的好想见立刻他一面,哪怕只有几分鐘的短暂时间。
「我做恶梦,你怎么也没睡?」徐珮笙有一点心虚,面对做恶梦这种无理取闹,她还真没想到一向冷静的她居然做得出来。
顾宇澜沉默一会儿,她听见那头传来水流流动的声响,然后他吞一吞口水,「没什么睡意。」
「我可以……过去找你吗?我很害怕……」徐珮笙方才在梦里经歷的事情又排山倒海袭来,她起身拿起车钥匙,迅速离开那个让她感到威胁的床铺。
顾宇澜轻轻「嗯」一声,仍然将电话摆在耳边,谁也没有先掛断。
一连串电梯语言、汽车发动、马路上少许车辆来往的呼呼声,穿过手机,让他知道她到哪儿了。
顾宇澜站在门口等待半晌,很快她就按响门铃,徐珮笙穿着黑色大衣,直挺挺立在门旁。
她脱了鞋走进半开着灯的室内,顾宇澜突然一手抵着门板,把她扣住。
两人靠得很近,气息交织之时,徐珮笙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,还有菸味。
「你喝酒?还抽菸?」徐珮笙没想到他这么晚没睡觉,竟然一个人抽菸喝酒。
顾宇澜没否认,他紧贴着她的胸口,身子有些发软。
「顾宇澜?」徐珮笙这才发现他像是喝醉了。
「你前阵子不是还动手术吗?怎么就这样乱整?」他的半个身子重量都靠在她身上,徐珮笙伸手环抱住他的腰。
顾宇澜沉痛的表情在黑夜里不太清楚,「徐珮笙,我好痛……」
他吐露着心里深深的伤痕,平常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语,只有在酒精催化后產出。
徐珮笙胸口一紧,抱着他的手握了握,柔柔安抚着他。
「哪里痛?」她一边拍拍他的背,一边将他悬着的头倚在她肩上。
顾宇澜贴着她的耳朵,一口气在她耳边搔着痒处,徐珮笙身子一颤。
「很多地方,」他张口叹气,苦涩在嘴边漫开,「心很痛、脚很痛、头很痛……」
冷冰冰的门板透过徐珮笙的衣服传到她的背上,前头是他温温的气息,他一动也不动地靠在她怀里,她忍不住那为他而起伏不定的悲伤情绪。
「没事,一切都会没事的。」她带着哭音的话语声不断安慰着他,在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下,她显得不知所措。
良久,他没有再说一句话。
徐珮笙以为他是睡着了,拍着他的手稍稍暂停,移动一下身子。
「如果是你,你会因为无能为力,而放弃你最喜欢的事物吗?」顾宇澜配合地站直,一手撑着墙壁,脚步踉蹌,往沙发椅方向走。
她在半片黑暗里,看得见的事物不多,却还是上前握着他的手臂,慢慢走过去坐下。
徐珮笙沉吟不语,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。每一个都是在她失去人生重要一环时,那些绝望的境地。
是的,她好像没有资格说她不会放弃。
因为她不是没尝试从精神照顾中心逃出,不是没有尝试拿东西戳瞎她的眼睛,不是没有尝试自我毁灭来惩罚父亲。
而且,有某些怨念,到现在仍然深植心中,无法去除。
她觉得自己可以放弃,但顾宇澜不行。
她不能接受看着一个自己很在乎的人,放弃那些可能的希望。
「你看,连你自己都不清楚,要我怎么做到?」顾宇澜嘴角勾出无奈的微笑,用有点讽刺的口吻说道。
徐珮笙闭上眼,她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。
这样的话是真心的,她说出口时,还有些彆扭,「顾宇澜,你不能放弃。我还会在你身边陪你,如果你走累了,我可以做你的拐杖。」
徐珮笙说完,她没有找到他的双眼,去望进里头的大海。她只是静静地,期盼他会听懂。
顾宇澜一手绕过她的肩,把她带向自己的方向。
徐珮笙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,下一秒就跌进他温暖的怀抱。
他抱得紧,她动弹不得地靠着他结实的胸膛。
「顾宇澜,你知道吗?」她顿一顿,「我刚刚做恶梦,梦到你被别人杀了,还倒在我的面前。」
那个恐怖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,可是现在她确定他安然无恙,这样就没事了。
「而且那个时候你还没受伤,我看见你快步走向我。」